让音乐既有流量，又有艺术质量

       自2019年起，“谭盾青岛音乐周”已经连续举办四届，即便经历了疫情影响，这一音乐艺术品牌仍然持续推进，对音乐艺术的呈现也从谭盾个人音乐作品系列（“武侠”“四祭”“水乐”）拓展到音乐艺术新类型（比如电音、预制钢琴）、新科技（比如AI小冰）、新场景（比如书法、药学与音乐）。四年后，青岛音乐周仍然是国内唯一一个以谭盾命名的城市音乐节项目，而谭盾与青岛的对接已经从青岛交响乐团这个支点拓展至城市人文地理、音乐教育、影视传统、商业文化等各个方面，音乐周在青岛实践的不只是新锐音乐作品，探索的也不只是青岛乐迷对新作品的接受度，更是对城市现有文化资源的深度整合：商业赞助、艺术院校、演出场所、艺术新人、本土乐团……同样的文化元素，同样的艺术条件，被谭盾这颗火种激活，迸发出不同的色彩。

　　在8月上旬的“2022全国交响乐团青岛峰会”现场，来自全国60多家交响乐团的代表探讨了高雅音乐市场的发展方向。而8月下旬的“谭盾音乐周”可以看作这场峰会的“返场彩蛋”。交响乐团面临普遍的夹缝，一方面以西安交响乐团为代表的网红乐团风风火火，甚至拿到了汽车、动漫游戏的广告代言；另一方面大多数交响乐团面临开拓市场的压力，如何把经典作品演出新花样，如何把众多委约新作品变成受观众欢迎的曲目，成为各个乐团头疼的问题。“谭盾音乐周”给出了一个颇为理想的回应：既有流量，又有艺术质量；既有年轻人的话题度，又有资深乐迷的认同感；既能在音乐厅里坐着听，也可以在西海美术馆端着酒水听；以明星品牌与交响乐深度勾兑，动员商业资本、时尚文化、展馆资源和潮流人群加入，让乐池里的乐手释放出爵士、电音、即兴演奏等不同侧面，同时对经典交响乐作品进行延伸、对撞、实景化，这是音乐周给出的“艺术处方”，这个处方既有独一味的“谭盾品牌”，也有可以复制的、可以借鉴的成功经验，需要用一届又一届的“谭盾音乐周”来长期运化、久久为功。

　　中西对话，哲思呈现

　　运作四年来，“谭盾音乐周”的演出模式日臻成熟：开幕音乐会突出“高”，海景与武侠融合、杨丽萍舞蹈与《春之祭》融合，电子音乐与交响乐融合，无不体现了立意之高、意境之高；小型会所演出则主打“精”，荣辰初《水乐》、AI小冰等音乐作品展现了对艺术先锋性的探索；与青岛交响乐团的合作突出“博”，中西方文化的对话是谭盾重点关注的主题，吉他与唢呐合作《女书》、杭盖乐队与巴赫对撞的“交响摇滚·巴赫宇宙”以及今年古乐器与交响乐合作《敦煌五乐神》概莫能外。谭盾表示，“东方音乐是有机音乐的体系，西方音乐更多是数字体系、科学体系。大自然体系与科学体系结合起来就是东西方音乐永远的美学对话。”

　　青交担纲的闭幕音乐会曲目，也体现了谭盾对东西方美学对话的长期兴趣，“这次我们演出的《大自然的眼泪》，由三部打击乐协奏曲构成，邀请年轻有为、国内外知名的青岛籍音乐家林喆演出全本协奏曲，从中国传统音乐美学、古代音乐美术的角度探索一个命题：如果老子（大音希声）、庄子（至乐非乐）在两千年、三千年之后还在，将会对当下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大自然的眼泪》是谭盾为庆祝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首演100周年而创作，这部打击乐作品包括三部协奏曲《夏》《秋》《冬》，与《春之祭》完成了“四祭”。打击乐演奏家林喆在德国留学期间被谭盾的演出打动，毛遂自荐，随后跟谭盾有了一系列合作，她表示：“谭盾是真正的大师，有儒家风范，能看出来演奏者的优缺点以及要改正的地方，以非常佛系的方式引导。他觉得，音乐的顶峰需要努力达到，而开窍的时候犹如奇迹般短暂，只要坚持、坚信，牢牢握住心中梦想即可。”

　　一个成熟的音乐周，不仅娴熟搭配音乐作品，还能给音乐家提供舞台。谭盾音乐周将青岛走出的音乐家林喆、曾在青岛大学求学的小提琴家莫灵风（巴德）等介绍给观众，还将西海美术馆、1907光影博物馆、梅纽因音乐学校等艺术场所推介给乐迷，对青岛的交响乐事业是一次介入、升华。

　　用古乐器追溯英雄

　　在疫情期间，谭盾在隔离过程中从电子音乐里得到了力量，触发了今年音乐周的电音契机，“在电音科技和人工智能的艺术浪漫里，我突然觉得我可以放空自我，把自己的心摆平，这是我自己的体会，特别想跟大家分享。”音乐周首场音乐会《海上电音·节奏浪》邀请颜沐宸、左棋文两位电声艺术家坐镇，颜沐宸是张艺兴的长期合作制作人，他的国风电子乐独树一帜；左棋文刚刚“复出”，也是国内LiveSet电音技术的佼佼者。在作曲家郑河《黄河之上》现场，弦乐四重奏、钢琴的演奏经过收集、电声处理后，展现了电音的澎湃感，同时保留了交响乐的旋律行进和内在技术。而在作曲家刘隽皓《海上电音》现场，姜宛书、莫灵风、刘珈妤等弦乐演奏家随着音乐躬身行走、密切互动，让人联想起摇滚乐队乐手间的舞台即兴切磋。

　　谭盾把“小冰”称为本届音乐周重量级的创新介质，这位人工智能少女是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工程系的荣誉毕业生，这也是上音首次把学位授予“非人类”。在音乐人工智能之夜《生命的奥秘》现场，与“小冰”搭档的是八位专攻科技音乐、人工智能音乐的教授和一位来自美国的脑电波专家，AI、脑电波、科技音乐的合作探索了人类与人工智能对音乐的不同反应，也是对普通交响乐模式的超拔。业内人士坦言，青岛缺乏常态化的歌剧演出、成体系的音乐与视觉融合作品，“AI小冰”的青岛首秀不只是一次音乐技术领域的“破冰”，也是一次音乐艺术层级上的跃迁。

　　音乐周闭幕音乐会主打曲目《敦煌五乐神》，也是谭盾应邀为游戏《王者荣耀》创作的音乐。“我有个想法，就是结合游戏的‘三国’主题，选五位被淡忘的历史英雄，比如马超、张飞、关羽等等，用筚篥、尺八、奚琴、五弦琵琶、唐笙五件古乐器对应表现。我们上学时必读的经典、必崇拜的英雄，现在被一一淡忘了；我们的音乐也是这样。敦煌在唐代就是艺术的活化石，古人把最流行的唐代五件乐器画在敦煌石窟，比如奚琴是二胡的前身，它从西域传过来；比如筚篥，敦煌壁画上有很多琵琶曲，学者考证后认为其就是筚篥曲，筚篥也是我们管乐和唢呐的前身。经过追溯，发现中国不同时期的乐器诉说着不同时期的故事，乐器失传了，历史也就跟着断掉了。我要用五件被遗忘的敦煌乐器表现五位被淡忘的英雄的灵魂。”

　　这些创作，是谭盾在疫情隔离期间进行的，隔离结束时，他还想“怎么这么快呢”。“隔离时间被我当成打坐闭关，可以天天创作。疫情期间有压力，所以我们要找到音‘药’，用历史和艺术来陪伴自己，也可以缓解内心深处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