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民谣,还是音“药”

2023演出热潮里民谣最“冷静” 文艺范音乐类型等待歌迷发掘

来源:青岛日报发布时间:2023-11-27 11:28

■“喜耳”音药节将音乐与音“药”结合,为民谣打开了新的路子。 (图片由主办方提供)

■网红歌手张尕怂在青演出。 王 雷 摄

 

  进入冬季,音乐演出行业的热度未退。

  11月18日,全国同一天举行了28场演唱会,开唱歌手包括“四大天王”里的张学友(宁波)、黎明(香港),包括今年最火的五月天(上海)、陈奕迅(成都)、时代少年团(澳门),包括今年来过青岛的林志炫(南京)、张信哲(湖州)、陈粒(贵阳)、赵传(吉林)。同一天,全国也取消了两场演唱会:老狼(大连)、刘聪(成都)。

  今年是演唱会、音乐节的井喷之年。业内人士估计,歌手、乐队的演出邀约超出了正常年份的5倍以上。结合11月18日的演唱会阵容,并对照3月至今的音乐行业动态,歌迷就能大致感受到音乐品类的“冷热不均”:

  流行歌手人气鼎沸,周杰伦海口连开4场,张学友成都连开9场,城市演唱会票房天花板已经拉升至两亿区间;

  说唱音乐成为年轻歌迷的首选,歌迷忠诚度高,而且已经形成了长沙、成都、西安等不同的说唱厂牌势力圈;

  摇滚乐队在《乐队的夏天》加持下频频出圈,新裤子、五条人、重塑雕像的权利已然成为音乐节门面担当;

  相较而言,民谣演出的声量最小——当年,赵雷一首《成都》的空前盛况之后,现象级民谣歌手稀缺,偶有《漠河舞厅》等热门单曲出现,很快在传播过程中磨损了民谣的质感。像是青岛这样一个拥有“即墨古城国际民谣季”品牌的城市,今年民谣演出最成功的只有陈粒3月Downtown专场,2016年创立的民谣季在今年也变得悄无声息。

  民谣界显然不接受“民谣没落”“民谣已死”的说法。作为一个相当敏锐的指标,民谣的热度与文艺青年的群体数量、音乐口味、内心议题和消费水平密切相关,也是较为简单的音乐行业入口。年轻歌迷的口味不断流转,民谣总能以其相对简单的模式自动调整,适合新时代的表达需求。

  总而言之,感受民谣在音乐消费时代里的困境、破局和“变形”,也是对音乐产业应时而变的体察和致敬。

  民谣新理念:“乐”“药”同源

  8月,岛城著名DJ立波前往巫山“喜耳”音药节,被这个奇特的民谣音乐盛会“惊到了”。这里不仅有周云蓬、钟立风、小娟与山谷里的居民等民谣音乐人,有冯满天、赵晓霞等民乐演奏家,更是一个巨大的疗愈场所,太极站桩、五禽戏领演、古法艾灸针灸体验等环节一应俱全。中外歌迷边听歌边做艾灸、采耳,体验感十足。对此,深谙音乐产业甚至自己也做过音乐节策划人的立波感慨:“这是我见过最安静的音乐节。”

  不是音乐节,而是音药节。“乐”与“药”在古汉语里同音同源,最早的音乐也被拿来治病,因而,五行、五脏、五声音阶有着内在对应——这是著名音乐家谭盾最早提出来的理念,由此生发的谭盾音药周在青岛举行了5年。如今,这一理念被民谣借鉴,治愈风格无限放大民谣的想象力空间,毕竟歌迷曾经在小娟的空灵歌声、张玮玮的文青吟唱、万晓利的呼麦里感受到来自民谣的抚慰。

  张亚东认为:“民谣就是永远能够察觉到那种非常脆弱的、美好的东西,并且又能把它准确地表达出来。”以上世纪90年代的校园民谣时代为起点,民谣撑起了华语音乐的一片天。早期的老狼、叶蓓、水木年华积累了大量歌迷,至今仍然是“白衣飘飘年代”的代言人。城市文艺民谣出现后,歌迷跟着歌手思考生活方式,文艺青年几乎必听的万晓利、小河等歌手成为审美标签式的存在。赵雷的《成都》在2017年横空出世,更是把民谣推到了“一曲一城”的位置。

  再说巫山音药节。当民谣与“音药”的概念碰撞,民谣轻巧地跳出了概念限制和年代感,进入到“身心疗愈”的新理念。作为民谣主流歌迷的“80后”,在“音药”里找到了自在。“以往的民谣音乐节忽略了中老年歌迷的群体,也忽略了民谣对人们内心情境的纾解作用。”有业内人士认为,有了巫山民谣节的示范,后续众多国民级中药品牌与音乐的合作空间骤然打开,国乐、民谣、国潮与疗愈结合,民谣站到了音乐产业与传统文化结合的新层面。

  “民谣在路上”:边界渐渐模糊

  2010年5月22日晚,“民谣在路上”巡回演出青岛站,隐退多年的沈庆出现在市北区文化馆的舞台上,唱起了“校园民谣”时代的神曲《青春》。这一刻也载入了中国民谣的大事记,供歌迷凭吊、辨认。

  卢中强是“民谣在路上”的创始人。十余年来,“民谣在路上”在青岛演出了20余场。“认同民谣歌手,意味着认同歌手的生活态度,像是钟立风代表的诗性文艺范儿、万晓利代表的生命自我内部开掘、小河代表的戏谑和内质变形,让以‘80后’为主的文艺青年在民谣里找到了共鸣。”一位跟随民谣多年的民谣歌迷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2月,爱奇艺综艺《我们民谣2022》落幕,并将民谣精品做了一个集中展陈,最终进入总决选的周云蓬、房东的猫、万晓利、柳爽、马条也是民谣各个发展阶段的主力歌手。

  然而,当时的歌迷没有想到,这档节目竟然成为一个时代的尾音。该节目收官一个月后,音乐演出行业全面恢复,乐迷们突然发现:说唱音乐已经取代民谣,成为年轻人接触音乐的最简易入口;说唱也取代了民谣,成为这个时代的诗歌。

  从摇滚到民谣再到说唱,年轻人玩音乐的成本越来越低:玩乐队,需要吉他、贝斯、鼓三大件;玩民谣,需要一把吉他;玩说唱,只要有电脑就行。音乐网站提供了海量的嘻哈音乐伴奏,辅助说唱爱好者迅速成为像模像样的歌手,甚至在卧室里就能做一张专辑。

  卢中强对民谣仍然持有乐观态度:“今年,老狼的演出票房非常好,而且老狼非常活跃,唱遍了各个城市。资深民谣歌手里,万晓利、钟立风、张尕怂、苏阳的演出都不少,虽然不是在大音乐节里频繁露面,但也是活跃的。张玮玮新专辑的巡演情况不错,周云蓬北京专场下午、晚上各一场,根本抢不到票。在今年拼盘类、流量类的商业音乐节大行其道情况下,民谣音乐人的生存状况还是不错的。”

  然而,在生存状况之外,民谣音乐人想要找到2010年的创作气氛,太难!

  一位音乐人告诉记者:“今年,说唱歌手演唱会频频‘秒光’,而在民谣歌手里,能支撑起演唱会的仅有陈粒、马頔、鹿先森等寥寥可数的几位,大部分还是在千人左右的Livehouse里做巡演。”

  随着短视频平台“浸润”音乐传播,民谣的边界也渐渐模糊,原本一人一琴的简单结构现在已经被大幅度突破——民谣可以跟各种音乐元素、各种表现手法“勾兑”。

  就这样,歌迷既能听到晓月老板这样带着相声功底的民谣,也能听到柳爽《漠河舞厅》这样一夜爆红的叙事民谣。民谣歌手穿行在西北高原、蒙古草原、西南边陲、岭南地区,涌现了张尕怂、张玮玮、野孩子、山人、安达组合等歌手。甚至连音乐制作人也非常迟疑,无法以严格的定义来限定“民谣到底是什么”:三个壮族歌手组成的“瓦依那”,今年在《乐队的夏天》第三季里凭借树叶吹奏、竹筒琴和山歌一炮而红,他们到底是民谣还是摇滚?

  卢中强坦言,他对民谣的边界越来越看不清。“我理解的民谣是以一把箱琴为主,比较随性地呈现简单的音乐,其中,有人文,有质感,也有人间的观察。”2019年,卢中强为民谣歌手鹿京周做过一张专辑《33》,“我找了特别顶级的三个音乐家,其中,鼓手拿过7次格莱美。这张专辑代表了我对民谣的态度,音乐元素糅合了布鲁斯、放克等。鹿京周的音乐能力奇强无比,专辑里还有世界音乐和摇滚。我非常喜欢这个音乐家,专辑受到业内的认可,但在商业上没能达到预期。从此,对于再做民谣专辑,我已经没什么心气儿了。”

  “沉入”线下:民谣在身边

  作为华语民谣的重要推手,卢中强先后创立了“民谣在路上”“新乐府”两大音乐品牌。其中,“民谣在路上”发掘了大批民谣歌手,而“新乐府”集中开发国潮音乐,采用跨界混搭的手段赋予传统戏曲、民乐更多的可能性。近年来,卢中强走遍国际音乐节,探寻民谣音乐的突破之道。

  如何给民谣一个歌迷体验的标签?一个成功的思路是:民谣与自然元素结合,例如,美国的乡村题材民谣、巫山“喜耳”音药节的国风民谣。在流行、摇滚、说唱主题音乐节如火如荼的当下,民谣音乐节将户外自然体验、音乐工坊甚至亲子功能与音乐结合,建构了完整的音乐体验方式。在《我们民谣2022》里,小娟与山谷里的居民呈现的自然恬淡、回归天然的状态,也是民谣一个极具吸引力的侧面。

  另一个思路是:以民族音乐为主体,加入电子音乐等混搭元素,让民族音乐变成世界音乐。这一思路运用在专辑《即墨大鼓书》里,卢中强邀请法国音乐组合DuOuD与即墨盲人大鼓书表演者合作,以欧洲古乐器乌德琴衬托出大鼓书的叙事、状物功能。该专辑荣获第十二届华语金曲奖“年度最佳戏曲专辑”。

  根据业界的介绍,当下的民谣正在朝着两个方向转化:

  一是以安达组合为代表的“史诗化”,用民谣演绎黄钟大吕的内容。在今年的《乐队的夏天》第三季里,来自草原的安达组合将呼麦、长调、短调、马头琴、口头史诗等内容熔于一炉,创造了一种世界性、时尚性的音乐语言,既能把江格尔史诗演绎成《江格尔英雄赞》,又能颠覆性改造陈奕迅《孤勇者》。

  民谣的另一个方向则是以瓦依那乐队为代表的“田间地头化”。老狼非常欣赏瓦依那乐队将生活与音乐融为一体的状态:三位成员农忙时种一季稻子,农闲时出来演出壮族民谣。他们能演奏乐器,也能自己制作乐器,平时就在家门口玩音乐,属于音乐本真的感动。作为民谣音乐标志性的人物,老狼看淡了“民谣过时”的说法。“过时与否是以商业为评判标准。确实,说唱和电音是现在最挣钱的音乐品类。自从有流行音乐工业以来,音乐的主流一直在变,乡村民谣也一度是最挣钱的品类。”老狼说。

  民谣在行走,民谣的歌迷也在“沉淀”。

  当年热爱民谣的文艺青年正在“沉入”线下渠道。“我们今年在佛山开第一间‘民谣在路上’的线下酒吧店,12月底就开幕了。”卢中强说,“我也去看了其他的民谣酒吧,像是成都的音乐房子、南京的火谣、广州的风马民谣、佛山的瓦房颂等,大家都做得风生水起。歌手还在唱赵雷、许巍、老狼的歌。也有一些民谣酒吧放的歌很内行,像是刘二、王喂马的歌都能听到。可以说,民谣越来越大众,越来越出圈。”

  作为一种重度依赖歌词的音乐类型,民谣具有独特的伴随性,在人的身边慢慢长出来,迟早有一天跟歌迷的人生经历、审美阅历重合。

  “举凡城市生活、青春经历、游历见闻,民谣的内容林林总总,形式也灵活多变。”民谣创作者告诉记者,从校园民谣、城市民谣、乡村民谣、自然民谣乃至国风民谣、养生民谣,一路听来,音乐产业大背景下的民谣总有最贴身、最应景的一款,也留有最私密、最动情的一首。

记者: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