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集 时间留给年味的信物

　　人间烟火盛处，正是心安吾乡。进了腊月，散落在各处的青岛乡村大集，成为欢喜而熙攘的民间嘉年华。大集是乡愁也是幸福，地道的民风和民俗在这里闪闪发光，仿佛时间深处腾挪辗转而来的信物，穿梭与复刻着过往的人间烟火和乡关何处。过去的光阴与当下的时光、乡愁韵味和现代魅力在大集交汇，久违的风物与风情，在人头攒动和车水马龙的簇拥下，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活色生香的展示。

　　大集文化 大吉文化

　　熟悉的乡音、欢快的市声、难忘的味道和朴实的赶集人。赶集如同当下回归的“供销社”，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词。这种民间风俗古已有之，《易经》上就有“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的记载。一直以来，人们自发形成了在固定时间、地点聚拢交易的集市。

　　忘不掉的集市，记得住的乡愁。青岛的乡村大集通常是一条“街”，或是逢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开市，或是逢五逢十成集。相邻乡镇的集市从时间上错开，在减少竞争的同时确保天天“有集可赶”。这样的集市不仅具有经济意义，还承载着文化和社会功能，同时往往是区域的“信息集散中心”。在青岛，不乏传承几百年的乡村大集。

　　大集是一种热闹，也是一种社交，它的朴素平凡成为一种温暖的情怀和寄托。“赶大集，买年货”就像青岛方言一样，是青岛草根文化的基因，也成为民间最隆重而欢动的迎新春仪式。在这里，实惠、热闹和喜庆是关键词，久违的风土人情和乡风古韵热烈升腾。人们聚集于此，不仅仅是一种纯粹的购物行为，更是对历史、往事的一种回味与膜拜。那是一种带着过往记忆的年味，充满着喜悦，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小时候的味道。

　　进入腊月，青岛的大集较之平时更加琳琅满目，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也格外熙攘，尤其是卖春联、福字、剪纸的特别多。福字的寓意不言而喻，春联和剪纸，更是充盈着美好祝福的话语和画面。除了购物，大集的娱乐休闲功能古而有之，以前不仅有剃头摊，还有变戏法、演杂耍和唱大戏的。现在此类摊位依旧存在，吕剧、柳腔、茂腔的等地方戏是娱乐的主力军，而套环、摇摇车和简易的旋转木马也算是大集的时代亮点。在这样的氛围中穿行购物，人们的心境自然是愉悦的、缓释的。

　　“大集体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与祝福。”青岛锦绣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主任侍锦教授认为，青岛的大集，汇聚了天南海北的稀奇货，物美价廉、经济实用、无所不包，这是一个非常完整的文化生活载体。同时，大集充分体现了基层生活的丰富性，特别接地气。这种浓郁的轻松感、愉悦感和喜庆感，是超市不可比拟的。另外，大集上的买卖总是有商有量，人们一路逛一路拉呱，互动是在平和家常的气氛中完成。大集文化是一种和气生财的文化，更是一种充满了幸福快乐的文化，大集之所以能绵延千年，至今仍然充满活力而且被大众所接受，有其特别的文化生存空间。

　　人间烟火 最抚人心

　　蓬勃盎然的乡村大集无疑是红尘滚滚的一抹治愈性清流。尤其当下，网购便利到无所不能，但隔靴搔痒差点意思，哪有面对面狂购的妙处与快意。于青岛这座时尚与古风皆有所长的城市而言，李村大集、泊里大集、王哥庄大集、沙子口大集、城阳大集、红岛大集、即墨大集、鳌山卫大集、水集大集等乡村集市，可算是城市民俗文脉的灵魂所在，更是阅读城市市井江湖的缘起。

　　果蔬粮食、鸡鸭鱼肉、服饰百货、潮流好物、文创手作、乡野特产、针头线脑、花草树木、古玩美石、家具家电、汽车摩托……丰厚的琳琅满目感比任何附丽其上的形容，都强烈地撞击着赶集人的视觉。这些大集贵在保持了原生态的民俗风貌，是一幅地道的胶东市井生活浮世绘。据1872年版《即墨县志》记载，李村大集位于李村河滩，始建于1892年，距今约有130多年的历史，为当时青岛地区24乡集之一，新中国成立前更是跻身山东省4大集市之一。即墨大集历史悠久，一直以来被即墨市民看作“老即墨”的文化记忆。据1933年续修的《即墨县志》记载：“即墨沙滩大集之繁盛，附近各县殆无其匹，每逢古历五、十之期，各乡村来集交易者不下三万余人。莱阳等县亦多赴之，西关各商肆亦以此日为贸易繁盛时期……”

　　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是人间。腊月是大集一年中最热闹和澎湃的时候，方圆几十里的居民，甚至外地人都浩浩荡荡汇集于此。如今的大集犹如老树开新花，不仅保留了原生态的商品和接地气的商业氛围，时尚度亦是与时俱进，只要超市有的，这里都有。当然，超市里没有的这里也有，如炕席、烛台、草锅盖、盖帘、笸箩等这些只有老辈人才熟悉的物品，照旧有货，且质量百年不变，都是手手相传的好手艺。

　　甚至，有的家长还会带着放寒假的小朋友，去大集见识这种蓬勃盎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生活的意趣横生呼之欲出，远比书本上和视频里的情境更直观与风趣。一些年轻人也重新成为大集的拥趸，对他们来说，这些新奇好玩的物品和环境，甚至还带着一种“后现代”的时尚气质。他们将目光投射到很多二手物品，这些老辈人眼里的“破烂品”，在这些古怪精灵的小青年那里，会化腐朽为神奇，变成前卫的时髦装置物。

　　如果说日常的市场是愉悦系的，那么大集带来的精神和视觉冲击，则带着洗礼般的治愈效果。难怪古龙曾这样评价市场：“再心如死灰的人，一进这里，定然厄念全消，重新萌发对生活的热爱。”

　　在王哥庄、沙子口、鳌山卫等临近海港的大集，鱼市可谓是最有特色的一个板块。带着大海味道的鱼市比其他区域更加拥挤、嘈杂，也更加生机盎然、肆意张扬。正如《闲情偶寄》里说：“食鱼者首重在鲜，次则及肥，肥而且鲜，鱼之能事毕矣。”相对粗犷的渔港码头，大集里的鱼市自有一番活泼的烟火气，除了本地的特产海鲜，外地和境外的龙虾、面包蟹和叫不出名字的海鲜，亦有回头客。在鱼市，许多海鲜可以深度精细加工，诸如将鱼打成鱼泥，现磨虾酱、代客生剥虾仁、海蛎子、扇贝、蛤蜊，帮客人阴干一卤鲜的鲅鱼和鲈鱼。蔡澜先生来青岛，就特地去了一趟鱼市，“小贩是一本本生动专业的烹饪书”。他的这句话，其实适用于任何大集。

　　大集小吃 突然网红

　　进了腊月门，赶集成为人们“扫街”的主战场。有意思的是，不少人赶大集似乎并不为了购物，他们更向往的是露天的草根美食。一路逛，一路吃，成为大集购物的一大特色。

　　乡村大集开集的时间通常比较早，很多人凌晨就从家里出发，来不及吃饭。另外，大集一般持续到下午，所以糖炒栗子、现制点心、水饺、面条、炉包、锅贴、油饼、火烧等，成为大集的标配。

　　每个美食摊主都有自己的“一招鲜”。他们流转穿梭于各个大集，在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固定摊位，甚至还有固定的食客。短视频平台密集出现的赶集Vlog，社交网站上不时刷屏的赶集日志，吸引越来越多人专程去赶集。有意思的是，这些大集小吃在视频时代突然爆红，拍摄视频的“播客”有本地的，亦有外地专门来“探店”的。在短视频平台的加持下，这些“网红”所带来的流量，在有效传播中变现，成为大集另一个“流量”密码。

　　很多美食家认为，特色小吃是每座城市最具有烟火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对于青岛这座与海洋关系紧密的城市而言，各色海鲜小吃鱼贯而入大集，自有一批忠诚的拥趸。摆摊者和赶集者要解决早饭和午饭，于是集市上就地取材兴起了海鲜小吃，这些海鲜小吃原本是服务于集市的第三产业，后来竟然喧宾夺主，吸引了众多食客专程来吃一顿。尤其西海岸的泊里大集，鱼获颇丰，于是就派生出了一道异常鲜美的海鲜烩饼小吃。通常是食客依据各自喜好，从附近的海鲜摊位上购买蛤蜊、八带、螃蟹、大虾等清洗简单且易熟的小海鲜，每种不必太多，只求各色鲜味互相抬升。海鲜烩饼通常用新鲜的五花肉打底，用葱姜爆香至煸出猪油的香味，倒入水，然后依海鲜易熟的程度渐次加入，最后加入烩饼，胡椒提味后起锅。此时，烩饼已经完全浸润了海鲜的香味，五花肉与小海鲜的味道也彼此相悦，喝一口汤汁，鲜美到可以起飞。